雪原獨行：魏大勳的可可托海

時間：2025-11-13 19:33:39 來源：悅遊中國

在秋冬的可可托海，滑雪是最大的事，無論你走到哪裏都可以遇到為雪而來的人。魏大勳與他們擦肩，以旁觀者的姿態靜觀，山巍峨，天地俱寂，他無比確信，美也是一種精神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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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3100米

國道起伏，有時路兩旁都是峭壁，手機也沒了信號。才轉過一個彎，窗外閃現村莊牧場，牛羊閑逛、駿馬奔跑，毛發皆在陽光下閃著光。滔滔的額爾齊斯河一路跟隨，流水與魏大勳有著共同的目的地——北緯47度、東經89度，北疆富蘊縣城東北48公裏——可可托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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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名聲在外的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，可可托海本身是一座安靜的邊陲小鎮，地處阿爾泰山脈東段南麓，地勢北低南高，流經中國、哈薩克斯坦、俄羅斯三國的額爾齊斯河橫穿而過，劃分出小鎮的基本格局：以河為界，河南岸為新區，新興酒店高樓聳立，河北岸的老城裏，散落著飯館、藥店和各式老廠房。

這是魏大勳時隔近半年後再次來到北疆，初冬的可可托海不同於春夏之交的伊犁，後者的畫麵裏是一萬種爭先恐後的綠，而此時此地，秋意尚未完全退場，視野裏不時閃過淺橘、橙黃乃至棕紅的色調。在哈薩克語裏，可可托海常被解釋為“綠色叢林”；蒙古語中，可可托海又意為“藍色河灣”。無論哪種詮釋，都指向同一個共識——這裏的自然環境得天獨厚，且並非一時之景。

那些得以保全的自然秘境往往因地處偏遠而免於被開發，可可托海便是如此。魏大勳一早從上海出發，先飛抵阿勒泰雪都機場，隨後乘車一路向東，經布爾津縣、北屯市，抵達可可托海時已是夜裏。牛羊早已歸圈，星河閃爍，天邊掛著一輪彎彎的新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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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3100米

住宿的民宿坐落於小鎮東北部的塔拉特村，因是額爾齊斯河（中國唯一流入北冰洋的河流）從源頭流出後經過的第一個村莊，它素有“額河第一村”之稱。村民多為哈薩克族人，曆史上，整個阿爾泰區域都是蒙古族、哈薩克族等遊牧民族的活動範圍，留下過大量的蒙古語地名，即使後來哈薩克族成為當地主要居民，許多古老的蒙古語地名也被一直沿用下來。塔拉特村即如此，“塔拉特”之名源自蒙古語，通常被認為是“塔爾巴哈台”的一種音變或簡化，這個詞的原始含義是“有旱獺的地方”。在西北，尤其是天山、阿爾泰山一帶，旱獺很常見，以此命名也順理成章。隻是10月底，雪已下過兩場，阿爾泰旱獺早已進入冬眠，蹤跡難覓。

牛羊與馬是這片河穀更當下的存在。民宿旁邊就是村政府和馬隊辦公室，房前屋後都是草場，用矮矮的木柵欄圍著，一大早，便有牛羊在低頭吃草。這裏的動物不怕人，牛在馬路中央晃悠，即使車開到跟前也視若無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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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2500米

魏大勳在可可托海的第二日是一個大晴天。空氣幹燥，天氣卻並不如預想中冷，早上8點半，日頭一升起，體感上就暖和起來。明晃晃的光線帶著西北地區特有的通透感，將人也染得和煦。民宿裏有不少從大城市裏來的滑雪愛好者，他們不記得是來鎮上的第幾個年頭，隻說是第四個雪季。在可可托海，時間的刻度不以年節為標尺，而是雪季。

吸引遊客來可可托海的原因通常是滑雪。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場是北半球開板最早的雪場，在正常年份裏，10月初就可以“首滑”，一直持續到來年4月底甚至5月初，整個雪季超過200天，圈子裏流傳著“國慶開板，五一封板”的約定。但在2020年雪場正式向公眾開放前，可可托海更多以石聞名。曆史上，可可托海是依托稀有金屬礦逐步發展起來的礦石小鎮，最早被開發便是因牧民撿拾到的發藍發綠的“花石頭”，經簡單打磨後，原本普通的石頭呈現出寶石的瑩潤質感，由此一個世界級的礦脈——可可托海三號礦脈浮出水麵。

額爾齊斯大峽穀的花崗岩地貌是可可托海的另一標誌性景觀。午後出發去雪場，越野車在阿爾泰斜疊層層的花崗岩山石中行進。這些山體的形成可以追溯到兩三億年前，一座座平地拔起似的，線條淩厲、形態萬千，如鍾、如錐，也像萬千佛龕林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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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3100米

車輛在一處門形的山腳停下。往下是陡坡，遍布大小碎石，上方覆著不知深淺的雪。魏大勳一身黑衣黑褲，一腳踏進坡下的林間雪原裏。白樺、雪鬆，曠野裏格外清冽的空氣，冰層下的汩汩溪流，眼前一切都讓身為東北人的他熟悉而親近。鏡頭對準了橫亙在溪流上的一截枯木，他輕快地走過去，斜斜地倚著，目光在枯葉、鬆針、樹影光斑間逡巡，最後定格在一匹悄然現身的黑色駿馬上。

之所以說“悄然”，是因為完全出乎意料，不知它是何時出現的，又是如何抵達的，皚皚雪地裏便站著這樣一匹毛色發亮的馬，從天而降似的。“很神奇，這樣的場景很新疆，不是嗎？”在過往的工作中，魏大勳有過騎馬的經曆，所以對馬匹並不陌生，便自然地從牧民手中接過韁繩。就這樣，一人一馬，在落葉鬆與白樺交織的林間小道上散起了步。有那麽一會兒，四下全然靜下來，隻聽到落葉枯枝的窸窣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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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3100米

沿著蜿蜒山路繼續行進，海拔隨之不斷攀升。在可可托海，海拔遠不隻是一個簡單的數字，它是大地的刻度，是一種自然的律法，自覺地劃分著植被、氣候與景觀的疆域。標誌著“1900”的停車場是進入雪場的開始。當越野車拐過盤山公路上最後一個彎道時，逆光下，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場便以一種近乎磅礴的姿態，闖入魏大勳眼簾。

魏大勳出生在吉林，家附近就有滑雪場，他記憶裏最早的冰雪體驗就是在那個不大的雪場裏完成的，那是他的自由與冒險啟蒙。工作之後，類似的體驗少了。上一次稱得上盡興的，還是去年春天在長白山雪場錄製節目時。腳上一雙雪板，眼前是長白山天然的粉雪，他從一片輕柔蓬鬆的白中馳騁而下，揚起陣陣雪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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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·許久野奢民宿「銅」陽台

可可托海雪場相比長白山緯度略高，同樣擁有幹爽的天然粉雪，但真正造就其國內滑雪愛好者心中終極目的地的，是高達1350米的國內最大垂直高度差。所謂垂直高度差，是指從雪道最高點到最低點的海拔落差，於雪場而言，它是衡量專業性與吸引力的硬核指標。有一組數據可以作為參考，通常來說，超過500米的垂直高度差能提供持續5分鍾以上的滑行，可可托海1350米的高度差則能帶來10～15分鍾甚至更長的沉浸式體驗。另外，巨大的落差通常也意味著山體擁有更豐富的地形變化。陡峭的蘑菇坡、蜿蜒的山脊、開闊的碗狀區域、寂靜的野雪區與密林道，無論是初學者還是滑雪高手都能找到自己的“本命雪道”。

嚴格來說，10月並非來可可托海滑雪最好的時候。據雪場的工作人員介紹，今年統共才下過兩場雪，雪量都不大，目前已建成的23條雪道中僅開放了3條。魏大勳坐在海拔2500米的戶外纜車上，身後是自然起伏的野雪道。視野範圍內，四條黑鑽級雪道——青格裏大道、吉克普林大道、將軍山大道與可可托海大道就勢仰臥於群山間，清晰可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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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景區樺樹林

可可托海大道離他最近，也是眼下唯一開放的黑道。在開闊的雪道上，刻滑大軍不時出沒，速度迅而疾，身後留下道道深褶。若是條件允許，魏大勳也想成為其中一員。還在山腳時，他便說起想滑雪。“我上山的路上能看到長長的雪道，周圍的人都穿著滑雪服、拿著滑雪裝備，坐纜車上山，窗外和腳下都是望不到頭的白色，在這樣的環境下不自覺地就會躍躍欲試，想上雪道來感受一下。”

站在雪道頂端，準備俯衝而下那一刻，恐懼是一種普遍共通的情緒。專業滑雪運動員將這種情緒分析拆解，稱“恐懼”實際上是興奮、不確定和壓力三種不同感覺的總稱。問起魏大勳站在雪道頂端俯衝而下的那一刻通常會想什麽，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：“滑之前我會有些緊張，擔心動作是不是標準、會不會摔之類的，但真正滑下去的那一刻反而就輕鬆了，並且越滑越熟練的時候是興奮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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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3100米

身處自然的環境之中，魏大勳覺得很愉悅，凡新鮮天地，總有風景，把視線調個頭，袒露的原野中也有諸多動人的細節。一株迎風而立的鬆、幾顆鬆動的石、一串不知什麽動物留下的足跡，魏大勳有對一切事物的好奇心，一點兒遺憾並不會打擾他此刻的輕快心境。“我處在這樣的自然之中，連呼吸都感覺是美的，美得空靈。”他期待著此行的最後一站——海拔3100米的雪道之巔。

纜車搖晃著繼續向上，阿爾泰群山就像從鏡頭裏推出來一樣，一座座沉甸甸地往遠方延伸。它們早在人類出現以前便已存在，也將在人類消失之後繼續屹立，一種亙古的、一眼望不到邊的遼闊湧上心際。溫度隨著海拔攀升不斷降低，太陽卻更加亮，前後的路都被雪掩平，皚皚的積雪看不出厚度，一腳踩下去就沒了腳踝。表層的薄雪之下是堅冰，穿著皮鞋的魏大勳開起了玩笑：“穿這雙鞋可以直接滑了。”工作人員不留神兒，連續摔了好幾跤，魏大勳柔聲提醒大家小心。但雪鄉裏長大的人都不怕摔，跌倒了會自個兒爬起來，拍拍手繼續走，人抵禦自然寒流的能力強了，抵禦生活寒流的能力自然也會漸長，這在東北話裏叫“皮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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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海拔2500米

年底將至，魏大勳的新年願望也頗有些登高望遠的意味，“希望明年能比今年再進步一點”。過去一年，他去了很多地方，如上海、成都、漢中、惠州、巴黎、澳門、宜昌……都是因為工作。在密集的通告裏，相對合適的工作環境以及新的體驗成為他對一段旅程的主要考量。關於旅行，他並無太多偏好，隻要在路上，他都喜歡；自然或人文，能探索的，他都向往。如果遇到美的風景，他也會和大家一樣拿出相機拍照，或者是直接盡收眼底。若是有出遊的機會，他會先選定一個大致區域或方向，然後將自己交給雙腳與直覺。“我不會有很強的目的性，但也不會完全隨機”，類似於一種有意識的漫遊。

天光漸沉，溫度驟降下來。滑雪的人收起雪板，向山下而去。拍攝也接近尾聲，魏大勳趁著最後一絲光亮踏進下山的纜車。風颯颯地吹，四麵八方都是寒意。天氣預報顯示，後天大雪將至，可可托海真正的凜冬就要到了。